番外一 主要是讲正文里聂瑶复活的后续,以及蓝大和怀桑的感情走向。有部分非典型的生子情节,具体细节可以看前文---------------------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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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一、
清河,不净世。
却说薛洋与宋子琛告辞后,余下众人也都离开,就连金凌也在金家三催四请后离开清河回了兰陵。倒是蓝曦臣还留在不净世。
他留在这里是为了谁大家都清楚,只是那个人却选择避而不见。
聂怀桑在聂明玦回来的第二天就选择将这些年所做所为合盘托出,聂明玦听后也甚是心疼。
他虽不赞同聂怀桑的某些行为,但却能够理解他为何这么做。他这弟弟本性如何他清楚。自己死后,外有仙门百家环绕窥伺,内有聂家族老想夺权自治,暗地里还有个金光瑶紧盯不放,而怀桑却无人可靠,已然身处绝境,不想办法自保,怕是要连整个聂家都赔进去。
而聂怀桑也没让他失望。隐忍数十载,只待观音庙事了后,以雷霆手段清除暗桩,清算族老,将聂家带上新的高度。做到这个地步,几乎是脱胎换骨,他这个做大哥的也不好再训责他什么。
一旁的金光瑶听了却很是不服。
“明明是一样的手段,大哥为何对我多加苛责?难道果真亲疏有别。”
聂明玦听了冷笑道:“一样?他做了错事会认,你呢?百般借口都不够你用的。犯了错就只会推给别人。怎么?别人都是错,偏你就无可奈何?你要是有怀桑这认错态度我也不会多番失望。再者,他是身处绝境无路可选,你呢?有几次是真的面临危机身不由己?有几次是真的无可奈何不得己而为之?我为何只对你苛责你当真没想过?你啊,无非是为自己走捷径干坏事找借口罢了,一件事是迫不得已?件件事都是不得已?”
“我……”
“再者,你使用手段是为了名利地位,抓住就不肯放手。怀桑却是丝毫不贪恋权势,宗主之位说放就放。你当真以为你们是一样?”
“名利地位?他不贪恋权势我就贪恋呗?”金光瑶气极,也不怕了,一拍桌子站了起来,“你以为我想吗?没有权势地位谁肯高看我一眼?你就不能有一次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思考的吗?我不那么做我能怎么做!你总是说不准做这不准做那,但到底要怎么做?你倒是告诉我啊!你根本不懂我的苦衷。我不求你能懂我的处境,但哪怕你有一次为我想过,我都不至于杀了你。你以为我真的想吗?”
“但你还是那么做了。”聂明玦道。
“是,我还是做了。我不后悔,我不会后悔我曾做过的事。”金光瑶仰头看着他,目光之中满是不甘。
聂明玦微微叹了口气,重生之后,他也想了很多次,会走到那一步倒也不能全怪到金光瑶身上。尽管不愿承认,可金光瑶有些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。
聂明玦一向认为自己公正严明,但方才确实是不自觉地站在了怀桑的角度。
他既了解个中隐情,自然是没法对怀桑多加指责,但若他是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呢?会不会觉得怀桑为报兄仇故意引导莫玄羽献舍、让金凌被刀冢吞噬、引蓝思追几人去义城是残忍无情?
诚然,怀桑是为了给自己报仇,有足够正当的理由为自己开脱,但罔顾他人性命却是板上钉钉的事。
可能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是怀桑会悔过反省,但这也只是因为他从小受过好的教导。金光瑶却是不曾有过。
看来环境是真的影响人。他还在时怀桑胆小怂包,是经历了许多事情才变得狠辣无情。金光瑶最开始在自己跟前也规矩的很,虽也用些手段但都不是为了害人,是后来去到金家总被压制嘲讽才将手段用到了错误的地方。
但是有一点,即便处境艰难不一定非要使用手段才能自保,不入歧途也有的是办法。
可是,怀桑和金光瑶所处环境以及自身的性格,都注定他们没法像他那样用实力解决,因而两人都选择走了捷径。这一点上,他们两个都做错了。
区别只在于,他看到了怀桑的走投无路,却忽视了金光瑶的处境艰难,一味地认为对方性格有缺陷,所以他能轻易原谅怀桑,却不能放过金光瑶。
所以,这么一想,他自己也有错处,太过坚持自己的观点,又因金光瑶屡次犯错而失望,尽管出发点是好的,希望他改邪归正,但方法却没有选对,以致日渐离心。
可是,金光瑶犯的错不能一味推到环境或是无人教导上。他这个人自身也有恶,但那恶可大可小,若在初期好好教导很快就能给他掰正,不过金家那种地方,不用想也知道,只会无限放大他的欲望和恶意,最终造成那样结局。所以这次自己要好好引导,免得人再入歧途。
想到这,聂明玦脸色稍缓,非常痛快地认了错。
“你说的也对,我的确有错。”
金光瑶狐疑地看着他,就差把疑惑写在脸上了。这是在唱哪出啊?按照往日的情形,这会儿的聂明玦不该拿刀喊着要劈了他吗?
“这么看我做什么?有错就认,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,难道我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认错误的人?经此一遭,我确实想明白了很多。你说的没错,因为我是怀桑的大哥,所以对他的错处只看到情有可原,这点我承认。但你不能否认,你俩都做错了,所以处罚我也会一视同仁。从明天开始,由我带着你们两个修习,读书和刀法这些年都没忘吧?”
呃……
老实说,忘了个干净。
金光瑶和聂怀桑对上视线,又同时把脸扭开。
被大哥支配的恐惧只有他们能懂,只是此刻,他们都拒绝与对方有任何交流。
“那便这么决定了。”
“要你管。”金光瑶一跺脚,噔噔噔跑了出去。不想在门口却碰上了蓝曦臣,他哼了一声,也不和他打招呼,径自往外面走。蓝曦臣,聂怀桑,这两个人他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。薛洋临走之前,可是告诉给他一个大秘密。哼哼,走着瞧。
蓝曦臣进去时聂怀桑正在说要将宗主之位还给聂明玦,聂明玦却摆手拒绝了这个提议。
“你将清河管理的很好。我不当这宗主难道还会不帮你?你只管去做。有什么棘手的只管和大哥说。”
聂怀桑几番欲言又止。
蓝曦臣见状,连忙开口:“怀桑现在的身体状况,不宜操劳啊。”
聂明玦微微皱眉。他倒是把这事给忘了。
聂怀桑低头不语,他想把宗主之位还给大哥,自己则从旁协理。那个位置是大哥的,他从来没想与他争抢。
见他脸色苍白神色恹恹,聂明玦微微叹了口气,道:“那我先帮你代管一段时间,就这样吧。你……好好养身体。”说实话,男人怎么安胎产子,他是真想不到。要开几副安胎药来吗?
聂怀桑闻言起身告辞。他已经决定去自己之前的院落住着,也顺便躲躲蓝曦臣。蓝曦臣却一直看着他,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。
聂明玦眼神在他俩之间走了几个来回就已看出点什么来,此刻见蓝曦臣呆愣愣地望着怀桑离去的方向,真是止不住地想扶额叹气。这些弟弟,就没有一个省心的。
“曦臣,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?曦臣?曦臣!”
蓝曦臣猛然回神,顿觉羞愧不已。只见他深吸口气,突然撩起袍子直直跪了下去,聂明玦吓了一跳,连忙去扶他。
“怎么了这是?”
“我,我对不起大哥,过去的事情……”
聂明玦却打断了他。
“你又没做错什么何须向我道歉?你心地善良遭小人利用,也是受害者。他有那害人之心,你即使什么也没做,他还是会找办法来除掉我,这是你管不到的。若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,都当成自己的错,当心走火入魔。我了解你的为人,自然是不会怪你。”
一番话,说得蓝曦臣心口微热,羞愧,感慨,如释重负,太多情绪交织在一起,竟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他日日夜夜因无意间做了帮凶而痛苦,可聂明玦却说不是他的错。精神上的枷锁被解开,连身上都陡然一轻。
聂明玦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,微微笑道:“这金光瑶以后有我教导,定不会让他再作恶。你也不必再为他的事挂心。他这人,惯常记仇。你若对他赔罪,他嘴上可不会饶人,定会阴阳怪气将你说得恨不得当场自尽,不若过一段时间,等我将他那性子板正。你再去见他。”
蓝曦臣知道他是看见了刚才那幕,不由得心生感激。聂明玦这人是很讲理的,只是因年少继承宗主之位,不用些手段震慑四方不能保聂家平安,所以身上威势渐重,才会在后来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。至于脾气暴躁,那都是对犯了错的人,后来则是被刀灵影响。现在这个大哥,更像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聂明玦。
“谢谢大哥。”
“至于你和怀桑,就只能靠你自己去沟通了。那孩子也是个有脾气的,若是受了委屈便和我说,我替你开导开导他。”
蓝曦臣却低下头:“他应该怪我的。”
“那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,我可管不了。”聂明玦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,随即走出门,将折回来偷听的金光瑶拎起带走,好让蓝曦臣冷静冷静。
蓝曦臣呆立片刻,决定在清河暂住些时日。他无法放着怀桑不管,一想到他难过的表情心里像堵着什么一般透不过气来。
蓝曦臣抚住心口,体会着那若有似无如同针扎一样的疼痛。
薛洋说,是因为动情,怀桑体内的种子才会发芽。
旁人不知内情,他自己却是知道,他对怀桑,的的确确是动了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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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晚,聂怀桑便搬回了自己之前住的院子,宗主殿因此空了出来。但聂明玦却没听怀桑的搬进去,而是带着金光瑶住进了自己以前的院落。
聂怀桑有孕的事不宜对外宣扬,那几位在场的大夫都是府医,对外只说聂怀桑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,这段时间的宗务便都由聂明玦来处理。
金光瑶在聂明玦的督促下过上了每日读书练刀的修习生活,但背地里却暗搓搓关注着聂怀桑那边的情况。
蓝曦臣每天都会去找聂怀桑,但聂怀桑却闭门不见。虽是这样,蓝曦臣仍旧坚持。
只是他有那个耐心等下去,蓝家却是不行。催他回去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,眼下临近年关,虽族内事务有蓝启仁和蓝忘机处理,但有些事必须他亲自经手。是以他必须回蓝家一趟,等过了年再来。
蓝曦臣长叹一声,让来接他的弟子将行李收拾一下,自己则先去见怀桑一面,将情况说明,之后再去向聂明玦辞行。不想,他刚走进院子便看到聂怀桑立于廊下,似在等着他来。
蓝曦臣快走几步,忙到他跟前,将他由上至下细细打量一番,心疼的发现他清减了不少。他忍不住伸出手,想摸摸他的脸,却被聂怀桑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给避开了。
“怀桑。”蓝曦臣低低唤道,“若是身体不舒服,就让我给你输送些灵气。”
“谢谢,不劳蓝宗主费心。”聂怀桑淡淡回绝道。
蓝曦臣心口一堵。又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。
“我等下就回蓝家去了,待会儿要和大哥辞别。怀桑,就让我给你输送一次灵力好不好?不然这段时间我真的无法放心。”
“不必。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。蓝宗主不必挂心,我并无大碍。”
“什么叫无大碍?你的脸色明明就是有事。”蓝曦臣简直要急死了,偏偏聂怀桑又向后退了一步。
“今日见蓝宗主,无非是想说清楚一件事。”聂怀桑神色淡淡,看得蓝曦臣不由一怔。直觉告诉他,接下来聂怀桑所讲的,一定都是他不愿听到的。
果然,只见他拱手轻施一礼,开口道:“蓝宗主不必如此。大哥现在回来了,事情便已了结。虽然我无法将所有事全然当做没有发生,但事已至此,我也不会再对金光瑶下杀手。蓝宗主大可放心。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,你我之间却无法再回到当初。不如以后只做陌路,从此两不相干。”
字字句句,如同尖刀,狠狠插在蓝曦臣心头。他忍不住捂住心口,向后退了一步,整个人摇摇欲坠,几乎要站不稳。
“你当真这么想?”
聂怀桑却没有回答,只是转身进了房间,将门再度合上。
“回去吧,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。我也不会再见你。”
蓝曦臣大受打击,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。
他,他说的都对。即便大哥回来,有些事却再也回不到当初。
回不去了,都回不去了。
蓝曦臣失魂落魄地走出院子,久久徘徊不忍离去,最后还是弟子过来再三催请,他才去见聂明玦。
只是蓝曦臣前脚刚走,后脚聂怀桑身边的心腹就悄悄奔着后山而去。
谁也没看见,蹲在假山后看热闹的金光瑶露出一抹坏笑。终于!被他逮到机会报复回去!聂怀桑,你给我等着。
他悄悄退了出去,先蓝曦臣一步到达聂家大门口,又等了好久才见人出来。
金光瑶活动活动蹲麻的双腿,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从蓝曦臣身边跑过,却在擦肩而过之时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。
蓝曦臣被撞了一下正觉得奇怪,手心里的异物更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。但等看清上面所写,眼睛却一下睁到了最大,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。他迫不及待地读了一遍又一遍,心中悲愤交织,让他难以保持平时的冷静。
“你们先走。”他沉声吩咐道,“稍晚些,我自会回蓝家。叔父那边我自有交代。”
弟子不敢违背宗主的命令,带着东西先走了。蓝曦臣作势往山下走,却在走到一半时重新折了回去,但这次却是直奔后山。
几乎是同时,蓝曦臣到达后山没多久,聂怀桑就跟着心腹一起到了后山用来避暑乘凉的曲水流觞小榭。
聂怀桑面有难色,似是不愿,但奈何这几日难受非常,周身竟提不起一丝力气,只能被人拉着走。
“二爷,别管怎么说,先对付过去这一阵。你看你每天都要经受一遭蚀骨之痛,只怕未等月份到了自己就先出了事。再说大爷好不容易才回来,这好日子在后头呢,先把眼前这事对付过去要紧。”
“我不想这么做。”聂怀桑嫌恶道。只要一想到要别人来碰他,他这心里就觉得屈辱非常,恶心至极。
“若是怕被人知道,等事后把人处理掉就好。”
“不,不行。”聂怀桑连连摇头,“大哥回来后我再也不想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。”
那人又劝道:“二爷,成大事不拘小节。再说命都没了还管什么大节小节的。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。身体要紧啊。你,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姓金的支棱起来吧?”
这回,聂怀桑倒是没开口反驳。
心腹见他态度动摇,便将他推进院中,“总之,先去见见那两位。若是实在不喜,我们再想办法。”
聂怀桑只得答应。
竹楼里,一男一女将这一切看在眼中,不由得相视一笑。
“要我说,这聂宗主可真奇怪。找人双修便罢了,偏偏要找两个人,这些世家大族花样可真多。”
“管那么多做什么?拿人钱财替人消灾。反正我是不吃亏。”那男人无所谓道,手上却将一些粉末倒入香炉之中,让整个房间充满一股奢靡甜腻的气味。
女人微微皱了皱眉,“这【省略】的药剂已经放过一回,你这是做什么?”
“玩喽。他长得倒也对我胃口。真想看他如何在我【省略】求饶。”男人笑笑,眼中满是猥琐之色。
女人翻了个白眼。他二人是专门找人双修吸人精气修炼的邪修,若不是在云梦惹出人命官司差点被捅到江澄面前,他们也不至于落荒而逃到了清河地界。好在刚来没多久就碰上聂家在招人,这才隐瞒身份改变容貌混了进来。
只是干完这一票大的,他们又得跑路去了。
二人心思各异,懒懒倚在榻上等着人进来。
片刻后,门终于被推开。
聂怀桑一进来就被这浓重的香料味呛了一下,微微皱起了眉。
再看这两人,虽面容姣好,可眉目之间邪气横生,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徒,顿时心生抗拒。
他虽爱看一些闲书,但到底没真做过,且这对男女的姿态叫他十分不喜,即便是不得不找人双修,他也不会找这种人来脏了他的身子。
“你们走吧。”他冷冷说道。
那女人还想说些什么,但那男人却笑了一下,站起身来。
“既然聂宗主不喜,那我们便先走了。”说着,他便向门口走来。
聂怀桑下意识地往旁边退让,却不想男人在路过他时,趁他不备,手猛地一抬将一把粉末全撒到了他的脸上。聂怀桑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口,整个人就先瘫软了下去。
女人一惊,随即冷静下来。也对,来都来了,怎么也得捞些再走。于是上前帮着男人把聂怀桑抬到床上。
“感觉到了没?他身上有一股非常纯净的灵气,吸干了正好涨些修为。谋财害命的事老子干的多了去了,这次可真是碰到宝了。”
女人闻言面上一喜,急忙过来跟着男人一起往下扒聂怀桑的衣物。只是二人的手刚将里衣拉开,便觉一阵杀气袭来。
男人躲闪不及,中了一掌,当即倒地不省人事。而女人却趁机跳窗而逃,不想却被一道剑气劈个正着,金丹登时碎裂,人也摔下楼去当场毙命。
聂怀桑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有些懵,本能觉得是大哥察觉到了不对过来教训他,却不想阴差阳错将他救下。但谁知,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却是早已告辞的蓝曦臣。
看着那张怒气冲冲的脸,聂怀桑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丝惧意。他从没见蓝曦臣这么生气过,直觉告诉他要赶快跑,只是身上药效没过,四肢仍旧酥软无比,只能看着蓝曦臣沉着脸一步步向自己走来。
蓝曦臣目光沉沉,愤怒的目光从床上的聂怀桑转到地上躺着的人,眼睛顿时微微眯起,随即猛一挥手,运起灵力将那男的狠狠从窗户扔了出去。四周门窗则在暴涨的灵气之下嘭地一声关上,淡蓝色的禁制随之笼罩住整座小楼。
聂怀桑对眼下情形多少有些难堪,因而不敢与蓝曦臣对上视线。他浑身发软,仅靠自己是无法动弹,虽然想让蓝曦臣帮帮他,但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,只是艰难地将头扭到一边,祈祷药效快些过去。却不想下巴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,强迫他再度将头转了过去,直面蓝曦臣。
“这就是你想的办法?你不要我帮你,却要别人来输送灵气与你双修。”蓝曦臣心头火起,语气不觉带上几分怒意,“你宁愿如此也不肯将实情告诉我,同我商量?”
“商量了又如何?你以为我想这样吗?我只是不想死!”聂怀桑大声反驳道,“告诉你又如何?难道你会同我做那种事情?”
“有何不可?”蓝曦臣手上微微用力,只听刺啦一声,聂怀桑身上衣衫尽碎。
聂怀桑有些懵,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。但等他看到蓝曦臣将外袍脱下,这才明白他并不是在开玩笑,顿时慌了神,挣扎着想要起来。
“不,不不不,不必如此。”聂怀桑被吓得语无伦次,极力想要躲避那双【省略】手,“只要输送灵气就够了,我错了,曦臣哥哥我错了,饶了我吧,不要这样处罚我。”
“够了?如何够?你到现在也不肯和我说实话是不是?”蓝曦臣有些恼怒,【省略】。
实话?什么实话?他怎么知道我有所隐瞒?是谁告诉给他的?
聂怀桑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疑问,而答案却无一例外都指向了一个人。
“金光瑶。”聂怀桑咬着牙,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与他同归于尽。
“你也别怪他。要不是他告诉我,你现在已经……”一想到方才所见,原本有所平息的火气再次蹿了起来。他真心实意地想要帮怀桑,怀桑却说什么也不肯。即便到了现在也百般推拒,他宁愿要那两个肮脏的人碰他也不肯要他。
“我要他管!若不是他,我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。都是他的错!”
“可这次是他救了你。”
聂怀桑气得浑身发抖,连连冷笑道:“你真以为他是在帮我?他是为了报复我!看到我这样他心里得意死了。”
他越说越激动,再顾不上伪装,只恨不得一吐为快:“你到现在都还在为他说话,他在你心里是好人一个。可他杀了我大哥!我恨他,恨不得再杀他一次。蓝曦臣,我聂家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!我大哥与你相识多年,可你呢?只会帮一个外人,一个凶手!我恨你,我宁愿死,也不要你来帮我!放开我!你这个帮凶!”
他剧烈挣扎着,蓝曦臣险些控制不住,只得扯下抹额将聂怀桑的手给绑住。
“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。”蓝曦臣摁住他的丹田,将他的动作生生止住,随即向他体内灌入灵气。
聂怀桑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,有一瞬间沉迷在这舒服的触感之中,但只是一瞬,很快回过神,将嘴巴死死咬住,不肯再发出半点声音。
只是,蓝曦臣却觉出些不妙来。【省略】。而聂怀桑的情形和他差不多,方才还有气力挣扎几下,现在却是完全【省略】,【省略】。
蓝曦臣气息不稳精神逐渐不能够集中,于是停下输送灵力的举动。掌下的温度烫的吓人,【省略】,实在叫人分心。
蓝曦臣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,像被蛊惑一样慢慢俯身贴近聂怀桑,但未等嘴唇落到人身上便倏然回神,抬手便是一掌。
地上的香炉应声而碎,只余袅袅余香。
该死,竟然把这事给忘了。
蓝曦臣撑在怀桑之上,极力想要平复【省略】。受那【省略】香料的影响,两个人的情况都不大妙。
聂怀桑已经【省略】,【省略】,显然是非常难受。只是他越动蓝曦臣就越发【省略】。方才将他衣服撕裂不过是生气想吓吓他,现在却是真的箭在弦上,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。
蓝曦臣这边正天人交战,不想聂怀桑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整个人蜷缩成一团。
蓝曦臣连忙捉住他的手,极力凝住心神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。这一探查却发现他体内那团灵气正在侵蚀金丹。
蓝曦臣暗道不好,眼下也只能与他和合双修才能止了这危机。思及此处,原本慌乱的心反倒是镇定了下去。
他一手覆在聂怀桑丹田之上缓慢输送着灵气,另一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与他温柔地【省略】
唇与唇相接的瞬间如同飞蛾在亲吻火焰,明知会痛苦可还是一厢情愿地沉溺其中,假装对方与自己一般。
会是一样的吗?这样的心情?
乐此不疲地【省略】,像是什么刻意的折磨一样,【省略】。
蓝曦臣瞥到枕旁放着的木盒,早先他看到那男人将怀桑放到床上时从怀中掏出了这东西,当时不知那人要做什么,此刻却好像突然都懂了。
他将木盒拿在手中,用了些巧劲将盒子掀开,一股甜腻的花香扑鼻而来。盒中脂膏莹白如玉,没有半点瑕疵,一看便知是新的。蓝曦臣的手微微颤抖着,可还是用手指挖取了一些,向着聂怀桑【省略】探去。
【省略】
“呃——”聂怀桑发出一声惊呼,这一下实在太过突然,且蓝曦臣没有经验【省略】又深,竟让他的意识恢复了清明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蓝曦臣,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对自己做了这样的事,“你,你快放开我!”
蓝曦臣没有回答,而是又挖取一些脂膏,【省略】。
聂怀桑本能地【省略】并上,只是他忘了眼下处境,这一动【省略】,【省略】。
【省略】聂怀桑不由得瑟瑟发抖。
会死的吧?既然横竖都是死,他为何要受这种屈辱?为什么偏偏是他要被这样对待?
“蓝曦臣,别逼我恨你。”他死死咬住下唇,将委屈和愤怒强硬地吞了回去,只是如何忍耐,声音里都已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哭腔。
蓝曦臣只是轻轻吻了吻他的耳朵,【省略】。
聂怀桑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,他的眼睛睁着,却根本毫无焦点,痛到了极致人已经麻木了,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被蓝曦臣抱在怀中,【省略】。
可渐渐地,异样的感觉【省略】。
聂怀桑拼命想要抵制【省略】。
“你对我做了什么?”聂怀桑这下是真的慌了神。【省略】。
“应该是那盒脂膏。”蓝曦臣含糊道,他也不太清楚究竟是香料还是脂膏起的作用,但无论是哪个都将情形变得更糟。【省略】他发出一声喟叹,完全是无意识地在称赞,但聂怀桑却红了眼眶。
“我恨你,我恨你。”他咬牙切齿,恨不得真的咬上他几口,可【省略】。【省略】,【省略】。
蓝曦臣微微笑着,亲吻去他脸上的泪珠,似是安慰又似是道歉,【省略】。
“恨吧,我宁愿你恨我。也好过形同陌路,就此两不相干。”
恨着我吧,等醒过来再同我算账吧,不要再说什么一刀两断的话。既然放不下过去,那就抵死纠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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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过了多久,久到做到后来聂怀桑整个人都失去意识昏死过去,蓝曦臣才【省略】。
那香料的药效已过,他也恢复了理智,再看床上人【省略】痕迹,不仅有几分懊恼。
做得这般过火,不知几时他才能恢复过来。好在怀桑体内的东西已经稳住,只要继续这般,怀桑的金丹就不会受损。
内间有用来清洗的水,想必都是怀桑那位心腹备下的。蓝曦臣眼神微暗,聂家的事他插不了手,但此人心术不算太正,等找时间他要同大哥说一下这事。
简单清理一下,蓝曦臣用自己的外袍将聂怀桑整个裹住,抱着他走出小楼。
之前看到的那位心腹就等在外面,见他出来连忙跪了下去。蓝曦臣压着怒火,冷冷看着他,不带丝毫情感道:“怀桑情况不大好,我要将他带回姑苏,劳烦转告大哥一声。”
说完便带着聂怀桑御剑而去。
他二人到达云深不知处时已近午夜。蓝曦臣先将聂怀桑安顿好,这才换了衣衫去见蓝启仁。
蓝启仁显然等了许久,见他进来微微皱了皱眉。蓝忘机回来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了他,因而他清楚蓝曦臣是为何一拖再拖,执意要留在聂家。但他最担心的倒不是聂家会如何,而是蓝曦臣会怎么做。
眼下,他最忧心的事情,还是发生了。
蓝曦臣行过礼,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,将事情简单叙述一遍,并说了如今的怀桑身体状况不大好,自己恐他金丹受损,便将他一同带回了云深。
蓝启仁前面一直没有说话,听到这却是冷冷哼了一声,“好歹是一宗之主,既要来借住一段时日,为何除了他不见聂家其他人一同跟着?这么大的事,他为何连面都不露,要你来同我说?”
蓝曦臣没怎么说过谎,被他这样一问顿时有些慌了,可还是硬着头皮道:“更深露重,怀桑恐惊扰了您休息,便说明日再来……”
“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想起了谁?”蓝启仁微微眯起眼睛,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叫蓝曦臣心下一惊。
“曦臣不知。”
“当年,你父亲将你母亲带回来时,就是这么一副表情跪在我的父亲面前,苦苦哀求着,说只有与她成亲才能救她性命。你们父子俩,可真是一模一样,连说辞都差不多。”
蓝曦臣缓缓垂眸,道: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聂家那边我会去解释。但怀桑的情况真的有些危险,求叔父应允。”
蓝启仁看着他,似又看到自己大哥固执地跪在父亲面前请求成全的模样。
当时他想得那么简单,以为只要成亲就可以救下那女子的性命,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相守就没有什么不能克服的,但却有没想到,这只是痛苦的开始,往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煎熬。
爱是真的,恨也是真的,苦痛是真的,郁郁而终也是真的。
却不想,昨日种种,今又重演。
良久,蓝启仁微微叹了口气。
“我若说不许你也还是会将他藏起来,你藏得了一时,可你总不能藏他一辈子。曦臣,你最好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!”
“曦臣知道。”蓝曦臣深深施了一礼。
蓝启仁欲言又止,无力摆摆手,让他走了。
蓝曦臣回到寒室之时,聂怀桑仍在沉睡。
之前做的实在是太过火,这一路聂怀桑都睡得非常沉。蓝曦臣放轻动作,将他的衣服解开,【省略】,面上不由得一红。
蓝曦臣喉头微动,强自摁下【省略】,拿过伤药替他涂抹。聂怀桑轻轻哼了一声,在睡梦中仍旧皱着眉头,一副饱受委屈的可怜相。
蓝曦臣缓缓抚摸着他的脸,陌生而强烈的情感将他淹没,让他痛苦而不愿放手。
明知对方恨着自己,明知这么做不对,可不想让他离开自己,想把他关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只对着自己,什么都不要隐瞒。
这是喜欢吗?
多么让人心碎的感受。
父亲当年是这样的心情吗?
明明是为了救母亲的性命,明明是爱着的,可他却夺走了她的自由和欢乐,甚至是她的两个孩子,要她一辈子被锁在牢笼之中,害得她郁郁而终。
他和聂怀桑,会是父亲和母亲的又一个翻版吗?
他俯下身,将脸贴在聂怀桑胸膛之上,静静听他的心跳,眼角慢慢滑下一滴泪。
次日,蓝曦臣写信将一切告诉给聂明玦知道,让他能够放心,并承诺会好好照顾怀桑。
蓝家弟子在傍晚时分就将信送到。聂明玦看完后斜了眼一旁坐着的金光瑶,重重哼了一声:“你做的好事。”
后山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全部知道,包括金光瑶送纸条这事,至于犯错的人也一个不落全给处置了。
金光瑶叉着腰,理直气壮地大声道:“我不告诉蓝曦臣的话,聂怀桑可就危险了。我要是想他死有的是办法,眼睁睁看着他金丹碎裂不就得了?或者暗中散布谣言要他身败名裂。可我没有,我犹豫过,但我选择救他,这是进步。”
“那还得谢谢你了。”聂明玦真是要被气笑了。话这么说是没错,但这方法,怀桑可未必接受得了。
金光瑶却点头如捣蒜,一副你不用谢我的模样。
聂明玦哭笑不得,只希望蓝曦臣能多开解开解怀桑,并决定等清河这边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立刻前往姑苏。
聂怀桑这一觉睡了许久,醒来时尚且有些发懵,但很快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不净世。
“这是……”他人怎么到云深不知处了?
正想着,忽听外面一阵响动,下一秒蓝曦臣便推开门,单手托着个木质托盘走入室内。
“你醒了?感觉如何?”蓝曦臣将手中东西放在小几之上,快步走到床边,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探查他的身体。
聂怀桑向后缩了一下,却不想这一下牵动了下身,顿时觉得后面【省略】无比。
若是疼,倒还好理解,只是他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,那感觉却好像刻在了身体里一样,只要蓝曦臣一碰,他就会回想起那天的疯狂。
而这对他而言,是一种羞辱。聂怀桑深深几个呼吸,强行吞咽下内心复杂的情绪,开口时声音完全是沙哑的。
“我要回清河去。”
“不行。你体内的金丹有破损的迹象,必须留在这里才行。”
“我宁愿金丹破碎而死,也不想受这屈辱。”
蓝曦臣手一顿,只做没听见,仍旧端来饭菜给他吃。
聂怀桑手腕酸痛,根本拿不起碗来。蓝曦臣见状便要喂他。聂怀桑本不想吃,但蓝曦臣态度却突然强硬起来,但也勉强吃了大半碗粥,就再也吃不下了。
吃过饭,蓝曦臣扶着他躺下,抬手掀了他的衣服。聂怀桑身子一抖,想要躲进被子里,不想被蓝曦臣再度摁住。
“我看看你的伤。”蓝曦臣道,【省略】,惊讶地发现不过一天时间这伤就好的差不多了。
他想了想,觉得是那种子在怀桑体内与他共生的缘故。这种联系越紧密,就意味着得不到自己灵气滋养的怀桑越危险。种子没有足够的灵气,就会吞噬掉怀桑的金丹。所以即便要被怨恨,有些事还是要去做。
聂怀桑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床帐。
只要忍到肚子里的东西出生就好。
他这样安慰着自己,缓缓将眼睛闭上。
金光瑶和薛洋,不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日日折辱他的尊严,叫他在人身下承欢,做些娼【省略】小倌之事。可那个人为什么是蓝曦臣?为什么偏偏是蓝曦臣?
他感到有人温柔的拭去他脸上的泪,轻柔的吻落在唇上。他扭过头拒绝那个亲吻,吻便落在脖子上,一点点向下。
聂怀桑告诉自己,只要忍耐就足够了。
他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,将身体完全放开,放弃所有抵抗,如同一个毫无意识的玩偶躺在那里任人摆弄。
蓝曦臣也发现了这一点。只是没关系,这样就足够了。
只是这样,能够让他活下去,让他依旧在自己身边好好活着,就已经足够了。
哪怕短暂的欢愉之后,是漫长无尽的仇视与憎恨,也都无所谓了。
外面不知何时飘下雪来,掩住室内【省略】。压抑的【省略】伴随着破碎的哭腔,在寂静的夜里时不时响起,像人心碎时想哭却哭不出来的嘶吼与绝望。
这一下又是折腾了许久,结束时聂怀桑累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,被蓝曦臣从后面抱住的时候止不住的委屈。
蓝曦臣将下巴搁在他头上蹭了几下,手掌自然而然地落在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,感受到了另一个生命微弱的跳动。
明明只是一团凝聚的灵气结晶,却真好像个孩子一般,有自己的喜怒哀乐。
他呢?不也一样将这未知的东西,当成了自己和怀桑的孩子,明明不该却有了微妙而复杂的感情?
多么可笑啊。
蓝曦臣用力搂紧聂怀桑,身体与身体相拥时肢体火热,可还是从心底觉着,这样的雪夜真的好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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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一天天如此重复下去,只是转眼便到了除夕。
聂怀桑身在云深不知处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,当然对外只是说聂宗主是来求医问药。只有少数人清楚,这聂怀桑其实是被蓝曦臣从清河绑来藏在云深不知处的。
他俩的事也只被人谈论了很短一段时间,毕竟赤锋尊聂明玦复生这事才是真正的轰动天下。而赤锋尊身旁跟着的那位名唤孟瑶的六岁孩童,又怎么看怎么像金家那位前仙督。
这事不但新鲜还很劲爆。昔日仇敌不但握手言和,甚至还能同吃同住。据说赤锋尊很看重孟瑶,不仅与他同住一处,还亲自教导他修仙问道。真真是光明磊落,不计前嫌,心胸开阔的君子啊!
呵呵。
这话真是薛洋听了要冷笑,孟瑶听了要扔刀的程度。
被管教着本来就不自由,好名声还不是自己的。怎么就没人夸自己改邪归正、天资聪颖、进步神速之类之类的呢?
孟瑶把刀一撇,趁着聂明玦没反应过来撒腿往山下跑。
这破刀谁爱练谁练,老子渴望自由,老子不干了!
这些事都被聂明玦当成无伤大雅的笑料,写在了寄往姑苏的信中。只是,有孟瑶消息的信是给蓝曦臣的,给聂怀桑的信却是只字未提。
他每隔三天就会寄一次信,将聂家的情况告诉给聂怀桑知道,让他能够安心休养身体,并提到自己年后忙完会尽快去看他。
聂明玦这些信件聂怀桑看了无数遍,也只有在看着这些信时,他才能得到些许的安慰。大哥没有忘记他,只要大哥在,他一定不会叫自己在这里被关上一辈子。
他想回聂家,很想很想。每时每刻,每分每秒。
聂怀桑坐在廊下,茫然地抬头望着远方,想着聂家今年该会有多么热闹。雪缓缓飘落,落在他的脸上,被体温灼烧成一颗颗小小的水滴,在眼睫处慢慢凝聚坠落。
蓝曦臣处理完宗务回来时,正看到这一幕。原本抬起的脚定在远处,久远到以为已经忘记的回忆从最深处骤然被翻起。
他突然想到自己小的时候,每次去探望母亲时,母亲就会像这样坐在窗前眺望着遥远的方向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那时母亲的神情,和现在的怀桑却是一模一样。
同样的麻木,空洞,毫无生气。
心忽然被强烈的痛苦刺中,痛到几乎不能呼吸。
蓝曦臣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,随即转身离去,狼狈不堪。
明明已经做好了被怨恨的准备,也决心承担所有的后果,可看到这样的怀桑他的心还是会痛。
那一晚,蓝曦臣没有回寒室,而是去了宗祠,对着父亲的牌位跪了许久。
这一跪就跪到了早上,最后还是蓝忘机进去将人劝了出来。
除夕一整天,蓝曦臣都在忙祭祀和家族聚餐的事,等到了晚上蓝曦臣还要去宗祠里跪着,却不想蓝忘机一路拉着他,将他拉回了寒室。
蓝忘机什么都没说,只是轻轻在后面推了兄长一把,但蓝曦臣却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两个人之间,最重要的是坦诚。
他对怀桑隐瞒他的事情气愤不已,但自己却没有真正对怀桑剖白过心迹,以致误会渐深,日生嫌隙。
实际上,观音庙事后自己就应该好好和他谈一谈,只是那时自己受的打击太大,一时无法走出,等缓过来时怀桑已经同他疏远了。
但是,蓝曦臣心里清楚,早在怀桑察觉到大哥之死有蹊跷却不告诉他,而是选择自己筹谋复仇之时,他二人便已离了心。
说到底,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怀桑,而怀桑也从未相信过他。所以怀桑宁愿自己解决,也不会尝试着去信赖他。那个小时候会和自己撒娇卖萌有什么说什么的孩子终究是不在了。
蓝曦臣在门外站了许久才推门而入。聂怀桑依旧保持着中午的姿势坐在窗前,听到他回来也只是微微动了一下。
他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蓝曦臣的,因而极度不合身。裹在宽大衣服下的他面色也是惨白,如同冤魂一般没有任何生气。
蓝曦臣怔怔地望着他,再度被愧疚击中。远处嘭地一声,无数烟花在空中炸开,绚烂的光影撒在聂怀桑身上,照亮他眼中的渴望。万家灯火,阖家欢乐,却都与他二人无关。
聂怀桑兀自出神,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抱住,身子跟着一僵。他以为蓝曦臣又要对他做那件事,却不想颈部传来一阵凉意,他的眼睛不由得睁大,因为惊讶而久久没有反应。
他是在哭吗?他为什么要哭呢?明明知道都回不去了,还是徒劳地想要挽留。可他们之间从来也没有过所谓感情甚笃,又何来追悔莫及。
“不必如此。”聂怀桑叹道,“你总是只看着人的优点,但人活在世上哪能一成不变?一切都不一样了,我不是过去的我,你却还是以前的你。你要我原谅要我放下,可我受过的苦该怎么算?不若痛快点,一刀两断的好。你我本就不是同路,何苦一错再错,徒增伤感。”
蓝曦臣不语,只是紧紧抱着他拼命摇头,浑身上下都透着抗拒。
他是狠不下心来,可也舍不得放手。
聂怀桑轻轻叹了口气,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,让他将自己放开。蓝曦臣稍稍松开了禁锢,只见他转过身仰头望着自己。
“你还是这样。既然决定要做什么,就得逼自己狠下心。哪怕是自己百般不愿做的事,也要咬着牙做到底。”
他抬起手,将衣服扯开,【省略】。他望着蓝曦臣微微一笑【省略】。
“我杀的第一个人,是金光瑶安插在聂家的奸细。他这个人倒也不坏,只是平日里替金光瑶监视着聂家罢了。我查出之后便将人捉了关起来。也是我亲自审问的他。他招的很快,跪在地上不断求我放了他。我不会心软吗?我也觉得他可怜。可他在聂家十多年,从我大哥小时就跟在他身边做事,但他却为了丁点好处背叛了聂家,与薛洋里应外合,将我大哥的尸首偷出去。”
聂怀桑说的平静,可他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的情绪。蓝曦臣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,但被他捂住了嘴。他慢慢靠近蓝曦臣,蓝曦臣伸手环抱住他,顺着他的力道向后仰着身子,靠在门框上。
聂怀桑垂下眼睫,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在眼中,接着摆出蓝曦臣极度熟悉的可怜模样,委屈巴巴地看着他。
蓝曦臣不由得呼吸一滞。聂怀桑笑笑,欺身吻了上去,【省略】。
聂怀桑虽不精于此道,但相关的书看的却是很多,依样做来倒也不难。
他伸出手,环抱住蓝曦臣,【省略】。
【省略】,蓝曦臣【省略】,【省略】,【省略】。
聂怀桑却不急,【省略】随即撩起鬓边长发,在蓝曦臣震惊的目光中,【省略】。
“怀桑。”蓝曦臣想要制止他,但【省略】。蓝曦臣的大脑几乎是空白的,极致的欢愉之下,是无尽的悲哀与无奈。
既然决定要做什么,就得逼自己狠下心。
哪怕是自己百般不愿做的事,也要咬着牙做到底。
曾几何时,聂怀桑是个只知逗鸟观花的懵懂少年,喜怒哀乐单纯到一眼就能看穿。可那样天真浪漫的人也会狠下心逼自己拿起杀人的刀,也会如此这般,将所有的恨意统统藏起,作出一副情深缱绻的依恋模样,强迫自己接受最厌恶的事。
“曦臣哥,你看,其实也不是很难。只要狠得下心。哪怕是自己也可以当做棋子落下去。”聂怀桑笑着,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他【省略】,整个人因为疼痛而颤抖【省略】。
【省略】,刻意做出讨好的模样,如同蓝曦臣所熟悉的那般。
只是,如果过去一切都是伪装,他们之间可还有真实存在?
聂怀桑【省略】,【省略】,【省略】轻轻放在地板上,【省略】,【省略】。
疼,可还是笑了出来,蓝曦臣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,和他的混在一起,再分不清是谁的。
“你认识的那个聂怀桑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在了,曦臣哥哥。他早就不在了。”
伪装被全部撕掉,现实血淋淋地横在他们面前。
明明姿势是如此的亲昵,心与心却隔得那样远。
即便如此,他的心却仍是喜欢。
哪怕喜欢这件事,是如此的痛不欲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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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那天之后,蓝曦臣没再回寒室过过夜,但每日都会去看聂怀桑,并为他输送灵气。
只是新年过去不久,聂明玦就领着孟瑶来了云深不知处。
聂怀桑并不知道这事,被蓝曦臣带着去见聂明玦时整个人都是懵的。他愣了好半天,直到聂明玦过来拉他,才发现这并不是个幻觉。
“瘦了。怎么瘦了这样多?”聂明玦拉着自家弟弟看了好几圈,心疼的不行,“从前你还小的时候,就总抱怨蓝家饮食清淡量少吃不饱,原来是真的。等你身体稳定下来就回清河,大哥叫人做你爱吃的东西,好好补补。”
“我,我想立刻回去。我不想呆在这。我想回清河去。”
“大哥知道。只是你现在这个情况,曦臣也不会放心让你走,我也不能看着你出事。”
聂怀桑低下头,嘴皮子缓缓动了动,小声说:“我宁愿金丹破碎也不想在这多待一天。”
聂明玦微微皱眉,看这样子应该是有什么事。因而伸出手,轻轻抚摸他的头,像小时候一样耐心安慰着。
“你和曦臣怎么了?他欺负你了?”
聂怀桑摇摇头。因为头顶熟悉的触感而有些想哭。
“你啊,什么时候和大哥也这样生分了?有什么事就说出来,他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,大哥帮你教训他。你是我弟弟,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。凭他什么身份,欺负了我弟弟,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打不误。”
聂怀桑沉默半晌,才开口道:“并不是他的问题。是我自己的。”他看着聂明玦的眼睛,用了十二分的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:“我放不下。我恨金光瑶和薛洋。我恨所有落井下石的人。我甚至恨他。”
聂明玦为不可查地叹了口气,他就知道会这样。
“我明白。尽管你没有细说,但大哥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多少的苦。聂家能有今天全是你努力的结果。大哥明白,所以你恨他们是很正常的。大哥当年不也同样恨着温家的所有人。只是,怀桑,人要向前看。一时无法走出来没关系,但不要停留太久钻的太深。心怀仇恨最后伤害的还是自己。不要着急做出什么改变,慢慢来,稍微尝试着放下,哪怕只是一点点,哪怕仍旧不原谅,也别为难了自己。我回来了,我会一直在的。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所有事情。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。”
聂怀桑再也忍不住,扑到聂明玦怀里放声痛哭。
蓝曦臣站在外面,默默听着一切。他的内心无比动摇,所以才会写信要聂明玦尽快过来。哪怕这样做会失去怀桑。
他还是无法狠下心来将他关上一辈子。如果这勉强得来的相守会叫怀桑伤心,那他宁愿不要。
坐在房间另一头的孟瑶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中,被聂明玦对聂怀桑细心安慰的样子弄得心里很是不舒服。于是偷溜出去,相比之下,还是看蓝曦臣痛苦能让他心情好点。
只是……,孟瑶忍不住叹气。这对他凶巴巴的他放不下,对他好的人呢他却巴不得人家难受。
他这心里仍是气蓝曦臣在观音庙不信他,但他也清楚蓝曦臣的性子,善良单纯,很容易同情弱小,也很容易被人利用。
蓝曦臣是少有对他好的人,但仔细想来蓝曦臣其实对所有人都很好。他对自己好,也对聂怀桑好,对蓝忘机好,也对魏无羡好,好与好之间没有任何区别。
可笑的是,他将蓝曦臣视为最重要的朋友,自以为蓝曦臣也是如此。
但其实在蓝曦臣心中,自己不过是许多人中的其中之一,排在蓝忘机后面,排在蓝家后面,排在聂明玦后面,排在聂怀桑后面。
只是自己得到的善意太少,才会这般看重。所以那时他才觉得像被蓝曦臣背叛了一样。
所以有什么可怪他的?
不过是自己把自己看的太重,自作多情罢了。
“我不恨你了。”孟瑶突然间十分想笑。还记得初识之时,二人情况都很糟糕。他是真的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身世悲惨。他是名门遗珠,蓝曦臣则是落魄公子。所以微妙的起了惺惺相惜之意。却不想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。
他以为二人共患难后与旁人自不一样,但不过是自以为。蓝曦臣对他好,是本性一向如此,至于后来关系亲密,也有他自己刻意讨好的结果,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有多出色多特殊。
多可笑啊。好好笑啊。
孟瑶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没有人是真的把他放在第一位悉心呵护的。正如他也未曾将其他人放在自己心上第一位。
利用被利用。算计与被算计。
不过是这样。也只有这样。
想通了这一点,仅有的那点气愤被一种很可笑的情绪取代,于是越发笑得止不住了。
他是在笑他自己。
蓝曦臣见他这样却是有些怔住,随即却明白他的意思。他不恨他了?这?这这??他难以置信地向前迈了一步,正欲说些什么,但孟瑶却径自跑到院子外面。
“让他静一静吧。”聂明玦从屋子里走出来,身后跟着聂怀桑。“你们两个也是。遇见事别总想着自己解决,这样反倒钻了牛角尖。有什么事都说开了吧,总比憋在心里强。”
他一手拉起一个,将他们两个的手交叠在一起用力拍了拍,“既然事情已经发生,你们二人就是结为道侣我也不反对,但做道侣贵在坦诚,若是成了怨偶反倒不美了。好好聊聊。这几天我都在。”
他说完便走了。给他们两个留下相处的空间。
蓝曦臣拉着聂怀桑,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寒室。
聂怀桑哭得头疼,此时安静的伏在蓝曦臣怀中,由他轻轻按着头。
蓝曦臣摁着摁着,胸前忽然一片凉意,知道他是又哭了。他很想亲亲,但不太敢,只是小心地蹭蹭他的头,安慰性地拍着后背。
聂怀桑哭了一阵,哽咽道:“我恨过你。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,而是你什么也没做。但是你有什么错呢?聂家本来就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。若说让孟瑶有机会接近大哥,我也有错。我都清楚,我不过是接受不了大哥的死,所以恨着金光瑶的时候把你也一同恨上了。我最该恨的人是我自己,恨自己太笨,太迟钝,竟在大哥死后那么多年才知晓一切。”
“不,怀桑,别这么说。我的确有错。是我识人不清。”
“是我对不起你。”聂怀桑打断了他,“明明仇恨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,但却扯上了你,是我亲手设计你杀了金光瑶。是我几乎毁了你的生活。看到你萎靡不振的样子,我却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痛快。因为我心里清楚,对你不过是迁怒。我心里觉得很抱歉,可又不愿意承认,所以才会躲着你,当自己还恨你。所以,不要再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了。”
蓝曦臣急了,怎么好好的又说这种话。
聂怀桑却垂下头,缓缓起身离开蓝曦臣的怀抱。
“本来,我和你也不是多亲近的人,关系也说不上多好。比不得你和金光瑶。你不过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多多照拂我罢了。认识那么多年除了在蓝家念书,还有后来求着你帮聂家,我和你几乎没怎么相处过。关系碰裂谈不上,不过是回到当初罢了。若你因为我而感到痛苦,我很抱歉,只是我不想你是因为责任因为愧疚这些东西才将我留在身边的。如果可以的话,等孩子生下来,就放我回去吧。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,整个人再度被蓝曦臣拥入怀中,这个拥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用力,更漫长,更热烈。他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,感受着那颗心脏惶恐不安的跳动。
“可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。不是因为责任,也不是因为愧疚。”蓝曦臣真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掏出来,“你不喜欢我没关系,恨着我也没关系,只要别再说形同陌路这样的话。只要能看到你,和你说话,去清河去哪里都行,我不会再关着你要你不快乐。”
聂怀桑却惊讶道:“喜欢我?我以为你是喜欢金光瑶的??”
这话一说出口蓝曦臣也懵了,“为什么你会这么想?阿瑶他不是喜欢大哥吗?”
“诶???”
“诶???”
好像,有哪不对?
蓝曦臣真是忍不住想扶额了。
“我认识他时正是自己最落魄的时候,那阵子虽然什么都不能够透露,但却也可以暂时放下家族重担随心而行。因而后来在他面前可以稍稍放开些。我只是觉得有个人能懂自己是件高兴的事。”
他说到这小心地看了看聂怀桑的脸色,见他没有不高兴才接着往下说。
“再说,蓝家那时正在重建,忘机又因魏公子的事情神伤,件件事情堆在一起,我哪有那个心思去喜欢谁?且不说,他那时与秦姑娘情投意合,我就算再如何,也不会罔顾人伦,往那方面去想啊。”
好像也是……
聂怀桑挠挠头。所以一直是他误会了吗?
蓝曦臣见他一脸不好意思,真是有些想笑,但有些话还是要说。
“有时候,我不是站在他那边,或者存心为他说话。只是我不知他背地里做下的事,所以很难相信他会是那样的人。最开始,我觉得他真的很不容易,好不容易回了金家却处处受打压,大哥也同他反目。所以我的初衷只是想让他俩和好。我敬重大哥,也欣赏他的能力,觉得若是他俩抛却偏见互相帮衬,定能成就一番事业。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。是我想的太过简单,也是我识人不清害了大哥。”
他最开始是不信的,但种种事实摆在眼前,由不得他不信。后来他信了,伤了金光瑶救下聂怀桑,却不想金光瑶死前会说那样一番话。
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,应该信的却没信,不该信的反倒是信了。
他一时大受打击,觉得自己被双重欺骗背叛,竟不知该去相信谁。且被愧疚折磨,认为大哥和金光瑶的死是他的过错。
只是,一切都过去了。
蓝曦臣看向聂怀桑,目光极为真诚。一双手用力,紧紧握住了他的手,要他贴在自己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。
“因为父亲母亲的事,我早已对情情爱爱不抱任何期待。情之一事,实属劫难。所以我一直都克制着自己,并告诫自己不要沾染半分。我其实也不清楚,这种感觉是不是所谓的爱。只是我的心告诉我,他不想和你分开。”
聂怀桑垂下眼睫,似是不能承受他那过分真挚的目光,良久才开口道: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。我曾经毫无保留地去相信别人,但却失去了最亲的人。我好像没办法再去相信谁了。”
“我明白。我也是。”
因为爱而惶恐,也因为爱做出了伤害对方的事,但也因为爱,可以尝试着放下偏见,慢慢相处。
“我不知道怎么做,你也不知道怎么做。所以能不能试着喜欢我?试着喜欢我吧,哪怕一点点也好。试着相处下去,试着来了解我,试着让我去了解你。总会过去的,总会好起来的。”
聂怀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,旋即再度被蓝曦臣抱住。
属于他们两个的路还有很长很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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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边,聂明玦跟在孟瑶身后一路往山下走,最后是在镇子上的一处小吃摊上把人给找到了。
他赶到时,孟瑶不知为何喝得醉醺醺的,蹲在地上捧着脸,对着地上的蚂蚁叨叨咕咕说自己可是千杯不醉。一边叨咕一边不忘回头冲老板喊:“你等着,很快就有人来付钱了。”
好么,感情在这等着他呢。
聂明玦久违的感到了头疼,立马走过去将钱付了。孟瑶哼哼唧唧,说什么也不肯跟他走,嚷嚷着要再来一碗。
聂明玦看他那恨不得一头扎进老板酒酿坛子的架势,连忙把人提起甩到背上,背着他往云深不知处走。
“好好的,这是和谁闹脾气呢?”
“突然想薛洋了。也就他还稍微在意我点罢了。”孟瑶喝多了,嘴上便没个把门的,想到什么就说什么,全然不管聂明玦听了心里如何作想。
聂明玦背得稳当,他酒劲上来并不老实,支棱起身子指着面前的石阶高声笑着:“我以前也背过你,走,走过山路!”
以前?聂明玦随即明白过来,他指的是从温家逃走那次。
孟瑶一手搂着聂明玦,一手胡乱挥着,语气极其愤慨:“你又重又沉,我背的很累,有想过干脆把你扔下自生自灭好了,但我还是背着你一步一步走了下去。你总说我薄情寡义,但谁能想到,那么长的路我却没有丢下你。可你醒来之后,却对我喊打喊杀。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心里有多难过吗?你知道吗?你知道个屁啊!”
孟瑶重重一拍聂明玦,力道大的像是要将他的头再次拍掉一样,“你啊,就会在嘴上说说。你对我要是真有对怀桑一半好,我也不至于下杀手。你说你一视同仁,但对我一点也不温柔,凶的要死。都是犯错,可你的态度呢?对怀桑即便是凶,那也是宠溺的,对我就恨不得一刀砍死了事。哪里就一样了?偏偏和你说你还不信,就觉得我心性坏,挑拨离间,没有怀桑那么单纯,所以对我脾气差些也是我活该。”
“有时候,我真嫉护怀桑。出身,机遇,疼爱他的哥哥,三五好友,明明他什么都有了却不懂得珍惜,只会和我抱怨。我听他说的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话,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。所以你死之后,我看着他在我的面前哭,就觉得特别痛快,像报复一样,特别解气。但是我知道,这世间对我好的人,怕也就是蓝曦臣和聂怀桑。我都知道,可我还是止不住这种念头。我甚至想取代你的位置,让怀桑事事都求着我,捧着我。呵,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。我就是见不得你对怀桑比对我好。我好恨啊,我好气啊。我是气我自己。怀桑是你亲弟弟,我算什么?我算什么啊聂明玦,你说啊!”
聂明玦感觉到背上人搂着自己的臂膀在微微颤抖,脖颈间一片清凉,知道他是在哭,因而只是沉默,让他将情绪都发泄出来。
孟瑶哭累了,把头抬起来透透气,蔫蔫地揪着聂明玦的头发玩。
“你说我算计你,说我使手段,可你不知道,河间那段日子,得你另眼相看,是我最快乐的时候。第一次,做事有人肯定,有人看到我的努力和进步,有人不论出身信任我。蓝曦臣,我认识他时,他比我还落魄,所以得到他的称赞不觉得有什么。但你,从一开始就高高在上,独自一人斩杀温旭。就是这样的人却对我说出‘英雄不论出身’的话。所以我好像被迷了心窍一样,疯了似的坚信,只要足够努力别人就会看到我,肯定我。
“所以回金家之后,哪怕所有人都对我冷嘲热讽,我也想做出点成绩来得到你的认可。只是他们太气人了,竟羞辱我的母亲,我才一时没忍住……夺军功是有的,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,只能说新仇旧恨。后来到了温家,温若寒教我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’,所以我懂了,或者说我以为我懂了。
“只要站得足够高,曾经仇视你的会来巴结你,曾经看不起你的会对你笑脸相迎,没人再敢对你的出身多说半个字。即便他们心里瞧不起,面上还不是要对我客客气气。所以我贪心了,我想要的越来越多,也越来越贪恋高位,不择手段。我觉得所有人都欠了我。我能力出众,只是怀才不遇罢了。
“若是从来没有希望,我不过是聂家一个小小的管事。但你让我看到了不以出身论短长的希望,却又在后来亲手将一切打碎,那句‘娼妓之子,无外乎此’,伤的不止是我的自尊和面子,还有我希望被认可的心。”
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,孟瑶已然乏了,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,趴在聂明玦背上渐渐不动了,可还是小声嘟囔着:“我当时背着你,在山上走了很久很久,想着回去后认祖归宗,也有资格跟你平起平坐,也许经此一遭,你会原谅并且认可我。那么长那么陡的山路,我背着比我自己还高的你,一步步走下去,竟也没觉得累。我自己都觉着奇怪。”
聂明玦似乎能够想象得到,漆黑的山路上,一个拖着一个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,一边走一边不住埋怨,可还是没有选择将人抛下自己先去搬救兵。他怀着那么美好的想象支撑着自己走在路上,然后这想象被自己亲手打碎。
聂明玦忽然停止脚步,低低说了声抱歉。
孟瑶连眼皮都懒得掀,好像呓语一般回答道:“不怪你,怪我,自作多情罢了。我六岁,但也不是六岁。有些话说过就忘了,你也一样。忘了吧。”
“好。忘了吧。”
聂明玦将人背回去放在床上,脱去鞋袜外衫,简单清理一下,让他能睡得更舒服。却不想孟瑶人醉的都不清醒了,他刚一动就死死拽住了他的手,怎么样也不肯放。
“聂明玦?”
“嗯?”
“嗯。”孟瑶蹭了蹭他的手,将半张脸埋在掌中,蜷缩着身体沉沉睡去。
聂明玦无法,只得坐在他身边和衣而睡。
睡到半夜,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孟瑶的声音。
“聂明玦?”
“嗯?”
“聂明玦?”
“嗯。”
“聂明玦?”
“睡吧。我在这。”
聂明玦困得很,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,孟瑶骨碌进床里又一个翻身骨碌进他怀里。
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,于是他闭上眼睛又往聂明玦身边蹭蹭,在久违的安心感下睡了打从离开河间后,头一个安生的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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